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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非专家卢洪洲：埃博拉战役正在收尾
2015-02-02健康界作者：白宣娇
基于目前疫情防控状况，西非埃博拉疫情将在未来两到三个月内得到控制。
从2013年12月西非开始出现埃博拉出血热疫情至今，持续将一年多的西非埃博拉疫情已经出现整体病例下降的拐点，但如果疫情不彻底结束，依旧不能排除传入中国的可能性。
“即使发生，也都是个案，埃博拉疫情不可能在中国流行。”作为援助西非的中国首批公共卫生师资培训队中的一员，复旦大学附属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党委书记、著名传染病专家卢洪洲对于历经SARS洗礼的中国公共卫生防控体系很有信心。
日前，从塞拉利昂援助65天后返回中国的卢洪洲接受了健康界的专访，向健康界讲述他在塞拉利昂做培训工作的见闻感受，分析了塞拉利昂为何有众多医务人员感染埃博拉病毒。
疫情或将结束
健康界：现在埃博拉最新的疫情发展到了什么状况？
卢洪洲：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数据显示，截止2015年1月22日，共有9个国家发现21724例确诊和疑似埃博拉病例，其中8641人死亡。
世界卫生组织1月22日表示，几内亚、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等西非国家的新增病例数量都在下降。几内亚新增病例数每隔十天减半，1月20日达到8月初以来最低。利比里亚上周新增病例从8、9月的每周300多例降至8例，减半用时2周。塞拉利昂依然是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地区，数量减半用时近20天，上两周的新增确诊病例数分别是248例、184例。
这意味着，塞拉利昂每日新增病例数已经下降到14例左右，而在2014年11月，这个数字高达每日60例。基于目前疫情防控状况，西非埃博拉疫情将在未来两到三个月内得到控制，塞拉利昂将是最后一个控制住疫情的国家。
按照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非疫区”标准，在过去42天内没有出现新发埃博拉病毒感染病例，即标志着埃博拉疫情的结束。
不过，利比亚、几内亚及塞拉利昂等要注意偏远山区的埃博拉疫情，因为这些偏远山区的信息知识都比较缺乏，假如发生一例，如果当地政府没有及时介入，就有可能引起传播。
截止目前，中国已落实到位4轮总价值7.5亿元人民币的对非抗击埃博拉疫情援助。第四轮援助的重点逐步从人道主义援助转向以多种形式支持防疫治病，最大亮点就是进行公共卫生的“软援助”。中国援塞防控埃博拉公共卫生培训项目将在4个月内为塞培训4000名社区管理人员和疫情防控工作人员。
“车水马龙和疫情肆虐”共存
健康界：到达塞拉利昂以后，您看到埃博拉疫情对当地人的生活影响有多大？
卢洪洲：塞拉利昂当地时间2014年11月10日0时左右，经过近40小时辗转，我所在的首批中国公共卫生师资培训队抵达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这支队伍包括经验丰富的临床医生以及来自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所、寄生虫病所、艾滋病中心、健康治疗中心和国家卫计委疾控局的人员。
和想象中的疫区不同，弗里敦市中心人声鼎沸。这也是令我感受最深的地方之一。
我们到达弗里敦当天晚上，从机场到达宾馆时要路过一个市区，当时已经是凌晨2点左右，马路旁边还有做生意、乘凉的人。在接下来几天，我们去考察培训场地时，每次路过繁华地带，人山人海，根本就走不过去。我们在当地老百姓身上看不到对疫情的恐惧。当看着头顶着各种货物的商贩在道路中来回穿行的时候，我们并不会感觉到这里与世界其他地方相比有什么异样。
事实上，车水马龙的背后，疫情依然很失控。塞拉利昂是西非国家中埃博拉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之一，而弗里敦则是全国人口最密集、疫情也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弗里敦居住着百万人口，占到整个国家人口总数的六分之一。
一般来说，首都是一个国家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城市之一，但弗里敦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这里人口密集，基础设施差，医疗条件很糟糕，老百姓的卫生习惯也差，到处都是临时搭建的铁皮房或草棚房。非洲没有任何现代化农业和工业，大批农民涌入城市找工作，他们没有房子和厕所，都是随地大小便，污水横流，到处都是垃圾。
我们初到达佛里敦时，当地埃博拉疫情还在上升，每天都有50~60个新增病例。当新增病例最多的时候，我们一天可以遇到7辆救护车（可能是运尸车），听到20多次的救护车鸣叫声。
但据塞拉利昂卫生部消息，截至2015年1月14日，塞拉利昂共有确诊埃博拉病例报告病例10124，例，其中死亡3062例。
健康界：塞拉利昂为何会出现这样两级现象？
卢洪洲：关键是当地老百姓对埃博拉了解的太少，没有人真正有意识地去预防埃博拉。由于缺乏相关知识，他们不恐惧不害怕。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为生活所迫。我和一位当地人聊过，他说，“我吃完上顿没有下顿，必须要出来工作，这样才会有一点点收入。”所以，这也是很现实的问题。
改变观念和行为迫在眉睫
健康界：中国援助医疗队到达当地之后，采取了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培训？
卢洪洲：塞拉利昂的情况比较特殊，是全球赤贫国家之一，有600多万人口，执业医生不到100个，全国文盲率为65%。无论是购买能力、健康状况或是受教育程度，塞拉利昂都处在世界后列，大部分的经济活动、卫生系统都因内战而崩溃。
塞拉利昂老百姓有很差的卫生习惯，各种陋习根深蒂固。我们希望，通过培训让当地老百姓知道埃博拉病毒是如何传播的，改变公众的认知，进而影响人们的行为。
按照地理位置，塞拉利昂全国划分为694个选区，其中首都佛里敦有96个选区。我们按照选区逐个进行培训。
刚开始，我们打算每个选区培训30名有号召力的骨干，包括区议员、当地行政长官、医护人员、选区的社会活动家和酋长、长老，考虑到由于选区的部分人员等听不懂英文，我们采用TOT模式培训，所谓TOT模式，是Training Of Trainers的缩写，意为培训师的培训。我们先培养25位当地的培训教员，再把他们分组，让他们分别培训当地的基层工作人员，这样就可以迅速地将培训网络铺开，覆盖塞拉利昂的重点疫区。
首批25名当地培训员主要是拥有高学历的助产士、护士或医生，他们有的在中国、英国等培训过，对我们培训的内容，非常容易理解。把这25名当地讲师培训好之后，让他们试讲，然后我们给予纠正。他们就和我们一起作为师资，搭配在一起为当地人做培训。他们演讲时可以掺杂当地土语，当地人非常容易理解，这样我们的办事效率也大大提高，在社区的培训效果，非常理想。
健康界：您主要是从那几个环节对当地民众进行培训？
卢洪洲：塞拉利昂的埃博拉患者感染途径主要在葬礼、医院内和家庭等，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埃博拉患者都是在葬礼上被感染的。非洲葬礼的习俗特色成为了埃博拉病毒传播的有力推手。在非洲传统葬礼，家族成员甚至全村的人都要抚摸亲吻死者遗体，而埃博拉的主要传播途径是通过体液传播，比如眼泪、口水、汗水和血液等，因此这种葬礼会导致许多参与者感染。
所以，上述三个环节都要进行培训。如果当地老百姓不了解埃博拉病毒的传播途径，行为习惯不改变，就无法控制疫情。
健康界：最终的培训效果如何？
卢洪洲：目前，塞拉利昂新增病例数已经在下降，连日来新增感染人数明显减少。但我们也很量化评价培训发挥得作用，但是我们的培训对控制疫情起到非常好的作用。疫情控制基于很多因素，比如我们的培训到位，治疗所需要的床位、检测所需要的实验室都增加了，托运尸体所需要的救护车也到位了。此外，塞拉利昂政府对医生、护士、清洁工、安全埋尸队、人员调查队伍等的补助到位了。应该说是在上述综合因素作用下，使得塞拉利昂的疫情得到了控制。
此外，塞拉利昂的葬礼习俗也进行了改善，变得安全。所谓安全有尊严的葬礼，就是把患者的尸体进行消毒之后，洒几点水象征性对尸体清洗，然后用两层裹尸布裹好之后，把尸体埋进墓地，然后家属穿上防护服，到墓前进行告别。在整个葬礼期间，政府会专门派人进行消毒处理。
随时都有被感染风险
健康界：您在给当地进行培训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卢老师：如何做好防护是头等大事。我们的培训队伍随时都面临着被感染的风险。我们的培训教室一开始设在塞拉利昂国家图书馆，位于弗里敦最繁华的区域。尽管疫情严重，图书馆依旧照常开放，在培训教室对面的阅览室，每天都有市民来借阅书籍。后来我们又换到一个医学院的教室。
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我们不了解当地接受培训的社区人员过去是否接触过埃博拉患者，尽管他们到教室的第一步是给他们洗手、测量体温。在培训期间，他们也有可能自己发病，出现恶心呕吐的现象，或者感觉不舒服，但却不说。这些都意味着，我们还是有和病毒密切接触的可能性。所以，我们要求队员随身携带消毒用品、防护用品。
考虑到体温升高是埃博拉发病时的典型症状，在每天课间休息时，我们都安排当地志愿者给所有培训队员和当地学员监测体温。
有一天我们培训选区30人中有21人没有能够参加培训，处于隔离期。该选区有一个有地位的人因感染埃博拉去世，而他们之前都去探望过这位有地位的人，并和他密切接触过。
健康界：塞拉利昂有11位医生因感染埃博拉而去世，您有分析过他们被感染的途径吗？
卢洪洲：切断埃博拉传播途径的最直接办法就是不接触。手部是极容易传播疾病的媒介，做好手部清洁消毒至关重要。
直面埃博拉病毒，医护人员在工作时，连体防护服、一次性手套、防护面罩、N95口罩等个人防护设备都要装备齐全。不过，在30多摄氏度的高温里，医生一穿上防护服，马上全身湿透。医生为患者做穿刺时，在眼罩雾蒙蒙的情况下，带着三层手套操作很容易出现一些差错。另外，塞拉利昂定点医院的感染防控机制不健全，随地都是患者的呕吐物，医生的防护服上也沾有患者的血液或者呕吐物。
我和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等讨论病例时，专门分析过塞拉利昂医护人员感染埃博拉的途径，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在社区感染。疫情流行早期很多医生护士在非上班期间被亲戚叫到家里，为发病的埃博拉患者打针，由于医生护士没有穿防护服，很容易被感染。他们也参加葬礼。第二个途径就是医生护士在给患者做穿刺等操作当中，接触患者血液。第三个途径就是医护人员在脱防护衣的过程当中。
健康界：您觉得塞拉利昂在对医护人员的防护方面，应该有那些改善？
卢洪洲：目前用的消毒液还是比较传统的，喷到身上以后，衣服马上就变颜色，而且严重污染环境。是不是可以有更环保且高效的消毒产品问世。
还应该尽量避免医护人员在给患者做穿刺或上呼吸机、血液透析时被感染，或者能在第一时间内，把被呼吸道分泌物、血液等污染的机器，在第一时间内快速实时消毒。
此外，还应该再研发一些更轻便的防护衣。目前防护服都很笨重，像在非洲炎热的天气下，医生就很难忍受长时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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