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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儿童医院血液科护士长张德丽
成都市儿童医院血液科护士长张德丽
张德丽:“耻辱感”逼我离开这个岗位!
“但实际上,真的不夸张,假如有条件,还会有更多医务人员选择‘逃离’。”
记者:首先我想说的是,很多读者都对你长期以来用心来爱这些患重病的孩子,表示敬意。
张德丽:谢谢。我和身边的医务人员都很感谢新闻媒体关注我们这个行业正在面临的困难。这样的报道在最近几年很少见了。真的,一般都是讲述医疗系统如何黑暗、医务人员如何坏等等内容,即使对一些医疗纠纷的报道,也往往内容一边倒,我们只能选择沉默。有时候我们都觉得很无力,极不愿意接受媒体采访。
记者:所以我也很感谢你接受我的采访,并讲述你真实的心声。
张德丽:我愿意接受你的采访,算是借这个机会,为医务人员说几句心里话吧。我知道,有很多人会觉得,我现在这个工作,位于市中心,各方面应该都不错。但实际上,真的不夸张,假如有条件,还会有更多医务人员选择“逃离”。这个岗位压力太大了,也太辛苦了。病人在增加,医务人员并不会增加,我们也是人,很多医生护士累得需要输液,但依然坚守在岗位上。由于病人太多,整个病区每一根板凳都端给病人及家属,我们所有医务人员都是从上班站到下班,没有任何人抱怨一句。但是,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呢?哎,想起来就难受!
“当年选择的是“白衣天使”,并为之骄傲和付出,可现在周遭一切都在暗示我们,这个职业是可耻的,我们每个医务人员都被逼迫着对这个职业感到耻辱!”
记者: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医院,这个岗位呢?
张德丽:其实也没有什么很直接的原因,日积月累吧。我从护士学校毕业就来到儿童医院,每天和娃娃打交道,快20年了。这些娃娃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但我现在下决心离开,只是想暂时离开这个让我感到太多压力甚至耻辱的职业。
记者:在一般人心目中,医生护士这个职业应该是很受人尊敬的、很崇高的,为什么会有“耻辱感”呢?
张德丽:现在工作压力太大了,听说甚至有病人带着摄像机、录音笔来医院看病,这叫医生哪敢给他们看病呀?!有人提醒我们,千万不要说自己是医生,恐怕要遭打。你想,当年选择的是“白衣天使”,并为之骄傲和付出,可现在周遭一切都在暗示我们,这个职业是可耻的,我们每个医务人员都被逼迫着对这个职业感到耻辱! “如果我们这里真的能成为一家纯粹的慈善病房,医务人员有相对稳定的收入,不再与病房收益直接挂钩,我愿意一直在这个岗位上干到动不了的那一天!”
记者:那么,能不能为了这些已经很不幸的孩子留下来呢?
张德丽(流泪):你相信吗?如果我们这里真的能成为一家纯粹的慈善病房,医务人员有相对稳定的收入,不再与病房收益直接挂钩,我愿意一直在这个岗位上干到动不了的那一天!但是,现在所有的医院,考核医务人员尤其护士长能力的指标,都离不开最关键的经济指标。每个月发工资、发奖金那些天,都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我们科室的护士那么累,但每个月总收入最高的不到2000元,最低的只有900元。每次我给这些靠捐款治病的孩子登记费用时,凡是能免的都免了,最后的结果常常是我们科室在倒贴。虽然手下的十多个护士都很理解,也从不抱怨,但我经常看到她们在叹气,觉得无可奈何。也许她们会想,我的家境比较好,吃穿不愁,但她们不一样,要养家糊口。在这种压力下,我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挣这些贫困白血病娃娃的钱啊。而且,干这个工作,有时忙起来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一天下来,脚都肿得发亮,回家后先生见了就心痛。我还患有心肌炎,经常心累气紧……
“也许你不相信,现在很多医院的急诊科,都有一个约定,一楼可以通往外界的窗户永远打开,并且在窗旁放一个小板凳。什么用处?方便值班的医务人员逃命。”
记者:你们还要面对些什么呢?
张德丽:就说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吧。一个半岁的胖娃娃,很乖,上感发烧,38℃,上午才收入院。那天下午,我站在护士站里面,正在忙,突然这个小孩的爸爸冲过来:“问你!给我说清楚!我娃娃才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越医越恼火!你们到底在干些啥子!”我赶紧对他说:“家长,不要着急,我马上看下病历……”我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毛了:“啥子不着急!不是你的娃儿你当然不着急!”然后开始骂怪话。我赶紧低声下气地给他说:“家长,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都是当父母的,都爱娃娃……”他马上说:“你的娃娃算什么?×××(几句脏话)我的娃娃才是珍宝!”边说他边对我挥拳头,要不是隔着护士站那个挡板,加上我也赶紧往后退,那天我肯定就被他打了!那天我真的很伤心,回家后还哭了很久,眼睛都哭肿了。我真的想不通,孩子生病家长着急,我理解,但是疾病的好转需要一个过程,上午才开始发烧,下午温度稍微增加,不说明什么,但这位家长骂那么怪的话。作为一个母亲,我的女儿,在我心中有多重要?要受这样的侮辱?好伤心哦!而且,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我们一家医院在发生,毫不夸张,这对于临床医务人员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了。
记者:经常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张德丽:我有一个在急诊科上班的朋友,她前几天就因为给娃娃输液时,一次穿刺不成功,家长马上挥手就是两耳光,那个家长,又高又壮的小伙子,我的朋友,瘦弱得风都能吹倒……也许你不相信,现在很多医院的急诊科,都有一个约定,一楼可以通往外界的窗户永远打开,并且在窗旁放一个小板凳。什么用处?方便值班的医务人员逃命。现在不是有好多行业在提设立“委屈奖”?我们都觉得单用“委屈”这个词语来描述已经不够了。
记者:还听说过其他同行遇到的类似事情吗?
张德丽:太多了。经常说起这个话题,医生护士哭成一片。最近听同行们都在说,有个肿瘤科的女医生,因为医治的一个肿瘤病患者去世,家属不能理解,竟然跟踪她到闹市区,趁人最多的时候,撩起她的裙子当众羞辱她,还声称她是“杀人凶手”……还有一个是川南地区一家大医院称得上德高望重的老医生,与大家见面时第一句话竟然是“很庆幸能活着见到你们”,因为之前他所在医院遭遇“医闹”,他本人连头皮都差点被扯掉!至于之前的,什么医生被砍、被伤……太多了,让人心寒,或者叫不寒而栗。 记者:其实,我以前也报道过一些医务人员受到伤害的事件,报道的当时,公众还是谴责暴力行为。但是感觉整体舆论对医务界的评价的确不太好,收红包、吃回扣等等,印象中好像只有“非典”期间,把医务人员说得比较好? 张德丽:是啊,这也是让我们感到无言以对的话题。我现在都还记得,“非典”期间,我们也面临很大的压力,组建应急队,随时准备“牺牲在战场”。但是没有人说退缩,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至于说医务界是否存在问题,肯定是有的,任何一个职业的从业人员都有好有不好。何况,目前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很多时候是我们临床医生护士无能为力的。必须得承认,这里面有很多是体制方面的问题啊! “患者不信任医生,医院对医生能力的考核又多是以经济指标为主,除了改行还有别的办法吗……”
记者:我听说你们血液科在医院经济指标考核时排名一般都靠后?
张德丽:不是靠后,而是倒数第一名。这也说明我作为护士长,能力还是有很多欠缺吧?至少很对不起我所在科室的护士们。
记者:但是,我知道,在很多次医院投票评选先进之类的时候,你往往又是高票排名第一。
张德丽:按照现今医疗机构对护士长的考核标准来看,我其实是不称职的。比如刚才说过的经济指标,我所带领的科室永远都是倒数第一。再比如,病床周转率,我们科室怎么也周转不起来。你知道的,那些靠社会捐款得以救助的贫困家庭白血病娃娃,有的一住就是三个月、半年。你知道,我们医院普通房间的床位费每天才10元钱,尤其对那些家在外地农村的孩子来说,比住旅馆都便宜!我总不能为了提升这项指标,强行把他们赶走吧?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也让我很苦恼。这些家庭太贫困了,如果让他们一日三餐都到外面买,经济上根本就支撑不了。怎么办?按照规定,病房里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电饭煲一类有安全隐患的东西,但我只能违规了,睁一眼闭一眼……但是,心里压力有多大?谁知道?谁关心? 记者:今天给我们打来热线电话的读者中,有一位名叫严嘉军的读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说自己1岁时患了严重肺炎,眼看就活不了,正好当时市三医院一位姓江的医生(音)到他所在的崇州市三江镇义诊,发现患儿病情危急。这位女医生立即带着家长,抱起娃娃就赶往最近一家有抢救条件的县医院,并且一路上抢救、用药。到达医院后,这位江医生还垫付医药费,才保住了他的生命。等他七八岁刚懂事后,听爸爸妈妈说起此事,他立即下定决心,长大后像江阿姨那样当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后来他果然考上了医学院校,从1992年起成为一名医务工作者。但是,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和张德丽一样,开始对自己的职业感到困惑。患者不信任医生,医院对医生能力的考核又多是以经济指标为主,他常常都在想改行的事……
张德丽:我其实和这位先生一样,非常非常热爱“白衣天使”这个职业。当初之所以一门心思要考护校,就是因为太喜欢这个职业了,希望这辈子能多多地治病救人。但现在的确困惑,包括他说的经济指标,太让我困惑了。
“我要感谢我的先生,他一直对我如此爱娃娃的行为非常支持。”
记者:我听郭萍女士讲,5年前她的孩子住院期间,基本上每周都能收到一两次你自掏腰包买的各种美食,你坚持多久了?
张德丽:差不多一直都这样吧。怎么说呢?患白血病等重大疾病的小乖乖,内心很孤独、很害怕,他们需要激励。一包小零食、一个小玩具,就能让娃娃们感受到爱。甚至可以把这些小礼物,理解成是对乖乖们勇敢地打针吃药等行为的奖励,宝宝们就不再把病房生活看得那么恐惧,甚至对明天有所期待。这其实更符合我所热爱的儿童护理工作的理念。
记者:都是你自费?如果仔细算算账,这不是小数目哦?
张德丽:这一点确实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但我要感谢我的先生,他一直对我如此爱娃娃的行为非常支持,甚至他会动员他身边的朋友,一起来给贫困家庭患白血病的孩子捐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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